学生和老师去远足
2000多名“问题学生”
王爱月在一家保险公司干内勤,自从儿子不爱学习后,看他哪儿都不舒服,她很看重儿子的学习。儿子出生不久,她与丈夫离婚,每月工资600多元,给儿子报的幼儿园,一学期学费近3000元。
后来,她再婚,但第二任丈夫跟前任一样,文化水平低,没法沟通。她希望儿子好好学习,不要窝窝囊囊过一辈子。但儿子读初中后,成绩越来越差,补课也没效果。
以前,教师一告状,我都要打他、骂他。王爱月觉得,儿子不争气,不学习,无法谋生,但儿子说,可以去当乞丐。她认为,儿子心理不正常,带他去郑州看心理医生,咨询,一次,1000元,因为太贵,去了一次,就不去了。
天天在家里躺着,我看着都着急。2020年秋天,王爱月把儿子送到了丑小鸭中学。
一年多后,陈艳也把女儿送来了。女儿在杭州一家重点中学读初一。今年上半年,她的成绩从班级前10名下降到30多名。5月末,女儿跟她说,宁可生一场大病,也不要学习,还说,从学校走廊看下去,白茫茫一片,怕自己忍不住跳下去。
我当时就有点慌。陈艳说,那之后,女儿没再去过学校,她带女儿去看心理医生,医生说,有学习压力和交朋友压力。
家人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陈艳说,自己是农村孩子,为了出人头地,她努力读书。教师说,早恋会影响成绩。她高中三年,没跟男生说过话,后来也不跟女生说话了,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。
她一路苦读,考上了浙大博士,她的老公也是浙大博士,公公是浙大毕业,婆婆是苏大毕业,一家人很重视孩子的学习。
陈艳说,女儿成绩不错,还当上了班干部。有一次,她对违反纪律的同正苗启德声喊叫,被老师撤了职。后来,学生投票选小组长,她再次落选。她在学校没有朋友,跟妈妈说,自己像变成两个人,一个人不想跟人交往,另一个又想出去交往。
今年暑假,有近50名学生报了这所学校的夏令营,他们有的已经在家休学一年;有的患有抑郁症,手腕上刀割的疤痕还未完全愈合;还有的刚从他们口中的精神病院出来,看起来情绪低落。
除了这些夏令营的学生,学校还有近60名存在网瘾、厌学、自杀倾向等各类问题的学生。学校称,自2010年建校来,这里接收过2000多名所谓的问题学生,他们来自全国各地,多数是被父母骗来昆明旅游、串亲戚,一下飞机,就被送到这里。
“问题学生”为什么会产生?怎么办?
把孩子送来前,多数家长并不了解这所学校,也不知道孩子是否能在这里有所改变。一位家长说,选择这里,是因为校长詹大年在网上更有名气,她觉得,学校名气大了,不敢对学生乱来,因为试错成本更大。当时,我很悲观,就想,至少把孩子送去后,他能按点起来,按点睡觉。
创办这所学校前,詹大年有20多年任校长的经历。1987年,23岁的詹大年到湖南桃江县一所乡镇小学任校长,将学校发展成为一所九年制学校。当时,当地中学为了提高升学率,想方设法招优生,劝退差生。
教育怎么能明目张胆地淘汰人呢?詹大年不认同这种择优方式,但如果不让差生走,老师成绩上不去,他感到左右为难。2000年,他从学校离职,希望办一所不赶差生的学校。
2003年,詹大年在昆明市郊创办一所九年制民办学校,存活了7年。他发现,差生虽然不会被赶走,但很难找到存在感。成绩好的学生不愿跟差生玩,多数老师不喜欢调皮学生,还有,家长,要求按成绩优劣给学生分班。
那时,詹大年萌生一个想法:能否办一所只收差生的学校。
2010年,詹大年与人合伙,在云南安宁建立一所学校。他说,建校没多久,几位合伙人产生理念分歧,其他人主张以军训为主,不设立文化课。他认为,这是通过消耗体力,控制学生,干了不到一年,离开了。
2011年,詹大年在云南宜良古城镇山坡上,找到一处废弃校址,创办丑小鸭中学。学校名字是昆明市政协副主席汪叶菊起的。有人说,这个名字怎么招生?詹大年很喜欢这个名字。丑小鸭是白天鹅的品种,长大后是要飞向蓝天的。
为了招学生,詹大年四处投广告,招生,广告写道:帮助一切网瘾、早恋、厌学、叛逆、迷茫的孩子,找回聪明、可爱的自我。最终,学校只招来8名学生,其中7名学生是熟人,出于信任送来的。
第一届的一名学生,记得,当时,他被爸爸戴上手铐,带上了汽车,中途,他跑下车,摔得满身泥土,又被抓上车。后来,汽车停在这所破破烂烂的学校门口,学校遍布杂草,铁门还在装,尘土飞扬。3年后,他离开时,学生人数已经增加到五、六十名。
7月24日,詹大年参加了昆明的一场教育研讨会。这次会议,有400多名教师到场,他们来自全国各地,有的教师坐了3天2夜的火车,从乌鲁木齐赶来,有的教师从郑州坐高铁来。来时,家乡正下暴雨,家里积水深达1米。
教师们纷纷提到教育问题、学生的困惑。那位乌鲁木齐的教师说,自己办了一所私立中学,接收了很多重点中学的差生,但新招来的教师,大多刚刚毕业,被爱的体验超过爱他人的体验,他不知道该怎么教会他们,无条件爱孩子。
还有一名教师说,自己在乡下办了一所托管中心,她发现,很多留守孩子没人关心,有的逃学、离家出走,自己没专业知识,想学习,如何管理问题孩子。
参会的很多教师,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:问题:学生为什么会产生?怎么办?
詹大年教学生如何拔河
“我们不缺北京十一学校,不缺人大附中”
对这个问题,詹大年进行了个人探索。
詹大年说,起初,他觉得是孩子有问题,但接触的学生越多,发现是孩子遇到问题,自身没有解决,问题的力量,又得不到有效支持。
在丑小鸭中学,几乎每个孩子背后都有着沉痛的故事。一位来自上海的女孩说,她痛恨自己重男轻女的家庭,父母,处处向着弟弟;她患上抑郁症,割手腕,不敢去学校,为了发泄,她捅死了小区的一只流浪猫;后来,她被父母送去一家封闭式医院治疗,一发病就绑你,待了一个多月,被父母送来这里。
2014年,丑小鸭中学随机调查了100个问题孩子,发现74个孩子来自离异家庭、再婚家庭、单亲家庭、留守家庭等,有的孩子几年才跟爸爸妈妈见上一面,有的与一个爸爸、两个妈妈生活在一起,他们要在夹缝里求生存。
在詹大年看来,丑小鸭中学的很多家庭,丧失了家庭的功能,这些孩子从小没有得到应有的呵护,他们只希望自己快快长大,可以自由、任性、报仇。
我们也发现,还有一类孩子的家长,人格缺失,他们把孩子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和发泄的工具。詹大年说,曾有一名当官的父亲,跟他说,自己可以指挥千军万马,就是指挥不了孩子。这个狗日的,他告诉这位父亲,问题出在指挥两字,不要以为家长是训人的,家长是承担责任的。
他注意到,一个女孩,女孩父母都是教师,但女孩骂父母是[UNK]子、配狗,并有自残行为。他觉得,女孩心理问题很严重,问家长:孩子出了什么问题,家长首先说的却是:学习不好。
丑小鸭:中学:一学期学费近3万元,学生多数是城市孩子。詹大年发现,很多孩子来自三高:高学历、高收入、高地位家庭,他们享受优越条件的同时,被父母赋予了过高的期望。
因为父母都是浙大博士,陈艳的女儿,陈阳感觉自己不考个浙大都说不过去。爸爸在杭州一所专科院校教书,她记得,小时候,爸爸说,如果她考上,那所学校,就打她,在家时,她经常把门锁起来,不锁门就没有安全感,因为妈妈每过几分钟来看一眼,看她是否在学习,一次,看到她在画画,妈妈边哭边骂。
成绩下降,令陈阳感到焦虑,怕成绩下降影响中考,中考影响高考,她在学校没有朋友,感觉成绩下降后,无人能倾诉。
尽管知道妈妈王爱月工作很辛苦,但李康讨厌妈妈因为成绩下降,骂他不争气的玩意。他觉得老师很势利,对地位高、有钱的家长轻声细语,对自己父母,则不留面子,劈头盖脸地骂,导致父母回家后拿他撒气,说:再被叫,老师,就打你,再考不好,就不养你了。
李康说,那时,他开始怀疑学习的意义,学习就为了让他们吵架吗?他认为,父母让他学习,是为了将来找工作,挣钱,赡养,他们,所有人纠缠,都是为了利益。
一名学生说,休学期间,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要完了,毕竟,他们灌输的观念是:小学没考,上个好,初中,就完蛋了;初中没考,上个好,高中,就完蛋了。
新教育研究院院长、成都市武侯实验中学原校长李镇西注意到,这些年,问题孩子越来越多,且呈现低龄化的特征,他认为,这与教育评价体系越来越注重分数有关,原来,我们评价的标准基本就是分数,这个标准不但没有淡化,而且越来越苛刻了,很多学校为了分数,抢优生、甩差生,还有的老师逼学生做智商检测,名正言顺把差生赶走。
在此背景下,李镇西提倡向问题孩子倾斜:我们不缺北京十一学校,不缺人大附中,但缺研究问题孩子的学校。
学生去爬山
把孩子养亲了,教育才可能发生
10年来,针对丑小鸭中学的问题孩子,詹大年进行了很多尝试。
刚建校时,詹大年招了14名教师,多数是生,但不到一年,教师们全走光了。这些教师看到学生吵闹,束手无策,还有的跟詹大年说,进教室会手抖,害怕学生打自己。
之后,詹大年又招了一批老教师,老教师们对问题学生多采取打骂方式,师生关系紧张。
后来,他又招了一批当地的贫困生当教师,招聘条件:注重爱笑、会玩,培训内容由课堂技巧转变为:怎样对学生进行心理干预,与学生建立良好的关系。
詹大年认为,在传统教育体系的评价、影响下,问题学生的师生关系、亲子关系、同学关系出现裂痕,对他们而言,提高分数不再占首位,最重要的是,重建社会关系,回归到生命的正常状态。
一位教师说,学校平时不做题、不考试,只在期中、期末参加全省统一考试。新教师入职前,学校给他们培训,强调不能打学生,公开批评学生,用言语侮辱学生。假如学生在课堂上捣乱,就让学生参加军训。
学校安排生活,教师住在学生宿舍,处理学生矛盾,并针对一些突出问题做了预案,比如:学生打架,先把学生拉开,平复学生情绪;假如学生自残,不要大惊小怪,陪在他身边,尽可能提供帮助;如果教师处理问题时,自己有情绪,先让自己冷静下来;通过这些方法,詹大年希望能让学生感受到安全感,在学校待下去。
2014年,他带学生去云南昭通地震灾区救援,做他们的驾驶员,让他们自学心理知识,给灾区小孩做心理辅导,还带他们去全国各地旅游,外出过程中,没有一名学生逃跑。
信任需要时间,当孩子认同你的思想,看到你在为他服务、贡献,相信他的时候,他就觉得:我有希望了,错了,要纠正。詹大年常对教师们说:好的关系,才是好的教育,把孩子养亲了,教育才可能发生。
但让教师们真正认同这些理念,需要时间。28岁的向国跃,是学校的元老。刚来学校时,他才18岁,血气方刚。面对不服管教的学生,他用暴力制服,有学生,不想留校,跟他动手,他就打回去。
2014年,他的班上来了一位云南保山的学生,这位学生总在学校抽烟、捣乱。有一次,他在厕所抽烟,被向国跃发现,向国跃让他上交,打火机和烟,学生不肯,向国跃很生气,让他趴在操场上,用腰带打他,作为惩罚。刚打下去,几乎全校男生涌上去,把向国跃按在地上打,直到其他教师过来,才停止。
后来,男生约向国跃单挑,两次,都被向国跃打倒,但男孩仍然捣乱。向国跃跟学校申请,把男生调到其他班,没成功。有一天,向国跃决定放下姿态,找男孩聊聊。他问男生,为什么两人总合不来?男生说:你太严了,不爱笑,总板着一张脸。
那之后,向国跃开始反思自己,通过打骂的方式,学生当面怕你,但内心抗拒你,他转变方法,讲笑话,哄他们开心,和他们掰手腕,帮他们剪指甲,甚至帮他们洗澡,向国跃发现,这些微小的举动,能带来很大的改变,学生们渐渐喜欢黏着他,叫他向哥、大、象老师,他认为,学生需要帮助时,应该第一时间出现,提供帮助和安慰。
学生们一起写字画画。
强制拉入集体
为了帮助学生融入集体,新生到校后,学校会安排老生陪新生聊天,安抚他们的情绪,并带他们吃饭,整理内务。学校经常举办集体活动,比如:游泳、远足等。
两位教师抓住她的手腕,将她按到椅子上,让她平复情绪,但松开手后,女生仍然哭闹。随后,老师安排两名帅气的男生来陪她。聊天。几个小时后,女生情绪平复下来。老师解释,他们安排男生去,是因为多数女生在男生面前在意形象。有时候,学校也根据学生所在省份,找同省份的学生来安抚新生。
一名学生说,学校组织游泳,他不想下水生活。老师说,5分钟之内,如果他不下水,就让同学把他的衣服扒光,拖他下水,他选择乖乖脱掉衣服。李康形容,那个过程,像是在心房暴力砸开一扇门。这种过程,多次反复后,他对集体产生依恋感,就像大星球,吸引小星球。
当环境变得轻松,人际关系趋于缓和,变化悄然发生,以前,李康觉得,所有人都是围着利益转,但他渐渐发现,有些事情无法用利益解释,比如,学校里,有的老师会自费给学生买水果、零食;再比如,为了送他来读书,母亲四处跟人借钱,而她本可以选择更加经济的方式放弃他;今年8月,李康离开丑小鸭中学,李康的妈妈发现,他开始愿意和家人沟通,而不是以前一副看不起你的架势。
一名毕业7年的学生,觉得,这个学校至少能容纳自己,在校3年,他跑过几次,有一次跑回家,后,离家出走,长达半年,没吃没喝,求助,詹大年,又回到丑小鸭中学,直到初中毕业;他的朋友,后来有的被判刑,有的打架,被人搞死,还有的消失在缅北边境,下落不明;他后来入读一所普高,考上大专,毕业后,进入一家电子产品公司工作。
也有在校期间令老师们无力的学生,学校曾有个女生,不洗衣服,不洗澡,乱扔衣服,同一宿舍的女生多次反映,宿舍臭味熏天;老师给她梳头,她会把头发搞乱;盯着她洗衣服,她把洗衣液扔得遍地都是;老师找家长聊,发现家长穿着体面,谈吐得体,找不到她行为的源头,后来,老师们就学生情况求助詹大年,詹大年也无法找到原因。
詹大年曾说,就学生回归正常的生命状态而言,丑小鸭中学对问题孩子的转化的成功率是100;李镇西认为,所谓回归生命的正常状态,标准、模糊,甚至有些主观色彩,他建议詹大年,用更客观的方式来表述丑小鸭中学的办学成果,特别是应该有尽可能精确地跟踪学生离校后10年、20年,乃至更长时间的数据。
要从根本上减少“问题学生”的产生
但他也观察到,学校在一些方面还不尽如人意,尤其在针对性地根据孩子状况开展心理辅导和相关课程上,还比较弱。
目前,丑小鸭中学教师分为:文化课教师、生活教师、心理教师,全校只有一位心理专业的教师;文化课教师分为:文科教师、理科教师、英语教师。詹大年解释,这样设置后,教师人数减少,和学生相处时间更长,更利于和学生建立关系。
一位文科教师说,自己很矛盾,因为学生基础差,在课堂上,她将知识尽量讲得浅显,但她觉得对不起那些成绩较好的学生,浪费了他们的时间;一个学生说,自己很焦虑,她想学习,但自习时,同学很吵闹,教师这一秒说完,自习室,下一秒又吵起来;还有一名学生,怕离开这里后,无法跟上原来学校的学习进度,从家拿来厚厚一摞复习资料。
你在原来学校被剥夺了情感,在这里被剥夺了成绩。李康说,很多学生离开这里后,要回到原来学校。面对原有的教育体系,家长们依然焦虑。
今年5月,李康回到信阳参加中考。王爱月说,李康刚回来时,信心满满,觉得考上普高没问题,但学了一个月,又不去,学校,说听不懂。她给儿子买网课,李康学了几天也不学了,最后连中考也不想参加了。我急死了,连个成绩都没有,中专都没法上。她说服儿子去考试,最后的中考成绩没过普高线。
对孩子的未来,王爱月感到迷茫,他不读书,确实没有太多的路可走。最终,李康听从母亲的安排,选择去郑州读技校,尽管他不喜欢这条路。
陈艳给孩子提供的备选项是读国际学校,但她担心孩子无法适应。她和老公去找詹大年,聊了几个小时,最终,问题总是绕回:孩子:离开丑小鸭中学后怎么办?面对父母的焦虑,詹大年只能告诉他们:不要太在乎成绩,孩子如果有喜欢的,就让他去做;没有喜欢的,轻松就是最好的状态。
在李镇西看来,作为一所民办学校,丑小鸭中学有做得好的地方,但目前缺乏科学的制度体系。学校无论大小,还是应该有现代管理所需要的合理制度,这能学校运行于法治的轨道,而不是人治的窠臼。作为一所必然会向前发展的学校,如果长期缺乏制度,必然埋下一些隐患。
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认为,矫正学校乱象背后,是家长病急乱投医的苦衷。他提到,我国现在没有专门针对问题孩子的学校,家长也不愿意送孩子进特殊的工读学校,发现孩子有网瘾、夜不归宿、打架斗殴等问题后,只能打听哪里有矫正学校。
这给一些不的社会培训机构发财良机。近年来,一些以拯救矫正为名的训练营、学校相当红火。熊丙奇提到,由于缺乏监管,矫正类学校体罚、虐待学生的行为屡禁不止。
他认为,不能指望专门的学校来解决问题,学生,要从根本上减少问题。学生的产生,只有融入平等的教育环境中,让孩子更好地成长,才是我们要注意的问题。
成为孩子们心里的那块糖
我很惭愧,丑小鸭中学收留的,是我们放弃、虐待过的丑小鸭!谈到这个问题,成都武侯实验中学蒋长玲老师说,她也曾放弃过,问题,孩子,是她第一届教的一个男孩,男孩在单亲家庭中长大,爸爸常打他,在学校,他不写作业、偷东西、打架,蒋长玲从内心里盼着他早点走,有一次,男孩偷了生产队的变压器,被爸爸吊在房梁上打,后来离家出走。
后来,蒋长玲得知,这个男孩因犯罪被判10年,出狱后,又染上毒品,多年后,想起这个学生,她后悔自己没用更多办法帮助他。
从小,她很少体会到父母亲情,只记得生活的辛苦。八、九岁那年,她得了皮肤病,脖子、手、脸都脱了皮,还要去地里劳作,汗水流淌进皮肤里,苦得没地方倾诉。
有段时间,她想过死,准备好农药,把自己反锁在家,开始给家人写遗嘱,先是爸爸,然后是妈妈。写到奶奶时,她写不下去了。她想起,奶奶,在她生日时,给她煮鸡蛋、烤红薯,把一碗稠米粥留给她喝,给她夏夜扇风,冬天暖脚,吃水果糖。
我觉得,我不能死,死了,最伤心的,是,我奶奶。蒋长玲,放弃了自杀。她说,自己很幸运,因为奶奶陪伴她长到19岁。奶奶是她心中最后一颗糖。她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其他老师们:人活在关系中,坏的关系,危害生命。
后来,她遇到过不少问题孩子,其中,有一名患有交流障碍的学生,得知,他喜欢读正、苗、启德演义、水浒传,蒋长玲也跟着读。有一次,学生在食堂发脾气,她先抱了抱他,拿面包、牛奶给他吃,告诉他,等他什么时候愿意说话,就来找她。
后来,这名学生考入一所当地很好的高中,但读了两个星期,就不想读了。家长找蒋长玲劝,蒋长玲了解后,得知,他想休学,是因为在新学校没有朋友,也没有可信任的老师。她又帮助学生转到一所有朋友的学校。
蒋长玲说,面对这些问题,孩子,她能做的,是温柔对待他们,成为他们心中的那颗糖。
教育,首要培养的是人,其次是人才。李镇西认为,在当前教育背景下,尤其需要强调这一点。他以陶行知的名言:皮鞭下有瓦特,举例:这个孩子,以后,不是瓦特,就应该给他皮鞭吗?瓦特可能会有出息,但假如他是个普通的劳动者,能自食其力,这叫不叫有出息。
他在书里讲过一个普通学生的故事,那是他带的第一届学生,成绩一般,长相一般,表现一般,以至于站在一群学生中,自然就融化到集体中了。
多年后,李镇西与这个学生重逢,得知他后来高考落榜,在一所技工学校读驾驶专业,经历了分配、下岗、创业,最终成为一名公交车驾驶员。学生对李镇西说,因为开车,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,有黑社会性质组织的人、犯人、后来被枪毙的贪官,见过很多阴暗面。
我有这么复杂的经历,本来是很容易堕落的,但没沾染社会上的邪恶风气,我常提醒自己,不要越界,像老师说的,做一个好人,一个善良和正直的人。他对李镇西说。
后来,李镇西专门去坐了他的公交车,两人聊了一路,学生说起,他最倒霉的事,是,被一个醉酒的乘客殴打,导致眼角缝了7针,最开心的时刻是,有乘客夸他:开得好,态度好,坐过站后,宁可等半个小时,也要坐他的车返回,学生还说:李老师,我没有出息,但乘客很喜欢我,李镇西告诉他,这就是出息,很多家长不能接受这种出息。
王爱月认为,自己受周围人的评价影响,把分数看得过重,社会上看人的标准都是分数,比如,亲戚、朋友聚会,都是问孩子考多少分,没有人说:孩子在家里干家务,大家去表扬孩子,对吧。
儿子厌学后,李康的妈妈开始学习父母成长课程。以前,儿子学习成绩下降,她会抱怨儿子不争气,说:不是,为了你,我的生活会好一点。如今,她反思,对儿子发泄情绪,是因为自己内动力不足,要从自身找原因。
陈艳也开始反思自己,她回想自己成长经历:在农村长大,通过读书改变命运,为了学习,牺牲人际交往。她觉得,自己可以做到的,女儿也可以做到。为了不让女儿输在起跑线上,她让孩子四年级学习新概念英语,给孩子报舞蹈、画画等各种兴趣班。
必须承认,教育不是万能的,有时候,甚至是无能的。詹大年说,当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,第一信条是:保护生命,让他们好好活着,开开心心的,以后会有路的。说不定,这条路是他自己悟出来的,说不定他哪一天能得到一种帮助。要相信种子,相信岁月。
他说:教育,就是多给生命一条路,一条任何时候都可以玩下去的路。
(文中王爱月、陈阳、陈艳、李康均为化名)
搜索标签:
本站关键词:河南戒网瘾学校,河南叛逆孩子学校,河南特训学校,河南问题青少年学校,河南问题少年学校,河南管教学校,河南青少年管教学校,河南全封闭式管理学校,河南军事化管理学校如,何管教叛逆的孩子,青少年叛逆期的教育
Copyright © 2012-2024 河南正苗启德特殊教育学校 版权所有
SITEMAP.XML
网站地图
TAG标签
TAG标签
网站lCP备案号: 鄂ICP备2021014215号-10